1948年塔山阻擊戰（二）：獨立95師上陣，打得究竟怎麽樣？

四：大戰開始

1948年10月1日，東北野戰軍攻占義縣，此後對錦州國軍的包圍日趨收緊，炮擊每天都在進行。編入國軍東進兵團的第62軍由於距離較近，率先抵達錦西、葫蘆島，因此在10月10日，國軍東進兵團後續兵力尚未抵達時，便以現有部隊發動了對我塔山陣地的攻擊。

此時錦西、葫蘆島一線的國軍為第54軍和第62軍，由第54軍軍長闕漢騫指揮。

闕漢騫為陳誠係將領，54軍亦屬“土木係”基幹部隊之列，抗戰時期駐印軍的第14師、50師便是由該軍抽調的。而遼沈戰役的54軍下屬部隊為混編狀態，闕漢騫的基本部隊是第198師，另一個主力師第8師則是胡宗南係的部隊。

在之前前哨戰時，54軍興城守備隊被殲，暫編第57師被打垮，第8師和暫編第62師（原屬新6軍，受54軍指揮）亦受損傷。

按照國軍中的習慣，此次進攻塔山應該是闕漢塞的基本部隊第198師出動。不過闕以第8師為老大哥部隊且範漢傑為胡宗南係老長官為由，仍派出了第8師主攻塔山，另外暫編第62師攻鐵路橋，暫編57師和第198師留守錦西、葫蘆島，此後也再未出動。

新到的第62軍則以本部第151師和157師（該兩師為粵軍），以白台山為主攻目標，另外的中央軍67師為預備隊（但未動用）。

第4縱隊在塔山一線擺了4個團，分別是守鐵路橋、塔山堡的第12師34團、守白台山的36團以及再往西的35團和11師的32團。一線各師團留有三分之一到三分之二的預備隊，第4縱隊掌握第10師全部和第11師2個團為預備隊，另外還有縱隊直屬炮兵團。

在這裏我們要明白幾個基本點：

第一：國軍所控製的陣地有比我軍陣地更高的高地，因此可以俯瞰我整個塔山主陣地，國軍部隊也都是從其既有陣地出發的，沿著海灘攻擊的隻有暫編第62師一路，更沒有從海上直接登陸作戰的；

第二：國軍陣地距塔山我軍陣地很近，雙方前沿相距遠的不過1000米，近的甚至隻有幾十米；

第三：國軍對塔山我軍陣地的構築了解極為有限，並沒有察覺是東北野戰軍主力縱隊到來，也沒有認識到解放軍陣地雖然有些瑕疵，但已構築到相當程度，更不知道解放軍還有相當的炮兵配備；

第四：國軍認為塔山一線地勢平坦，解放軍難以有效防禦，故而在最開始的進攻中相當自信。

10月9日黃昏，擔負攻擊任務的國軍4個師進入陣地，由東至西分別是暫編第62師、第8師、第62軍的151師和157師。

由於不熟悉潮汐規律，靠海的暫編第62師有100餘人在午夜被海水衝走，極大地打擊了該師士氣。

不過我們當時也吃了不懂潮汐的虧，4縱12師34團在打魚山島上隻擺了一個班修工事，沒有注意到敵人來了，因此在淩晨3時30分，讓暫編第62師襲占了打魚山島。

而在白台山方向，粵軍151師也是在淩晨4時以少量兵力展開試探性進攻，被我守軍發覺後擊潰。

國軍小部隊偷襲之後，遂開始集中54軍和62軍的炮火實施炮擊。我守軍在敵炮擊時大部都在掩蔽部內，待敵炮擊開始延伸即快速進入陣地，這一點電影《大決戰》中有所反應。

不過當時我軍陣地尚未全部完工，如大部分工事還未築成頂蓋，前沿還沒有設置障礙物，交通壕僅挖掘了一部分，因此在敵炮擊中工事損壞較大。

在炮擊延伸時，粵軍151師453團便以1個連突擊我白台山陣地，我36團警衛連的一個排以一部在20米距離內給其以突然殺傷，另一部向敵側後反擊，以一個排擊潰敵一個連。隨後該敵增至2個連至1個營，連續衝擊6次，均被我打退。

隨後這路敵人又在炮火猛轟一個小時後，發起團級進攻，我36團警衛連在正麵抗擊，1營以2個排側擊敵人。側擊部隊得手後，趁敵混亂之際全線反擊，徹底打退此路敵人。

在我32團、35團守備陣地上，國軍在這一天發起營連級進攻3次，均被擊退，後又在我反擊之下，將陣前之敵驅離到遠處。

當天激戰最激烈的是防守塔山核心陣地的34團，國軍第8師向該團發起三次進攻，均被擊退；暫編第62師向我鐵路橋陣地衝擊7次，也均被擊退。

雖然說我軍陣地尚未徹底完工，且不少工事構築不合規範，但國軍此前一直認為我軍的工事極其簡陋，因此遭到打擊後很是吃驚（其實我軍陣地構築就在其眼皮下進行，隻不過主要是夜間構工，加上國軍偵察極其大意，故而未能察覺）。

如果說我軍陣地的複雜程度出乎國軍意料的話，那麽我軍炮火的強度則更令其吃驚。

前文說過，在4縱陣地上有110門火炮（另有9門高射機關炮）組成了“三線兩群”炮兵配置，國軍的進攻展開後，我炮兵立即對其步兵進行打擊並反製國軍炮兵。在一天時間內，東西炮群的26門野榴炮和28門山炮消耗了1100發炮彈，給予步兵極大支援。

時任國軍第8師副師長兼參謀長的施有仁回憶：

由於解放軍集中優勢炮兵火力，實行奇襲阻擊，我方炮兵受到很大威脅與壓製，其炮火之猛烈，是我們部隊對共產黨部隊作戰以來所僅見。我們作戰，從來都是靠空軍壓製敵人，以絕對優勢炮火開辟前進道路。而現在初次遇到我方炮火處於劣勢狀態，部隊士氣受到極大震動。

10月10日下午4時20分，敵暫編第62師對我陣地再次發起營級規模進攻，被我前沿火力和炮火攔阻所壓製。我34團抽出2個連和29團一部發起陣前反擊，將該敵全殲，除斃傷外還俘虜280餘人。另外29團1個營在炮火掩護下向打魚山島反擊，又將陣地全部奪回，後以1個加強連防守。

傍晚時分，國軍在塔山的第一天進攻停止，一寸土地都沒能打進去。

據我軍當天統計，10月10日一天斃傷俘國軍1174人，我傷亡319人，主要傷亡在防守核心陣地的34團。

其實國軍的第一天進攻是帶有突襲和試探性質的，主要是摸清楚解放軍防線的薄弱處。但因為過於迷信自己的炮火和輕視解放軍的戰鬥力，想要一鼓作氣拿下，才發展成了大規模進攻。

但這一天的進攻，竟然連解放軍的一個陣地都未能拿下固守，這是出乎錦西國軍預料的。

入夜後，陣地上的我軍加緊重建陣地，並後送傷員、儲備彈藥。同時還從一線部隊抽調了很多小分隊，對國軍進行徹夜襲擾。

10月11日，國軍改變戰術，決心加強炮火轟擊，以中央突破的戰術，集中主力部隊先拿下我塔山陣地。

早晨7時，國軍的炮擊開始，這次其炮兵的轟擊帶有欺騙性，從前沿延伸後並沒有出動步兵，而是炮火又從縱深延伸回來，殺傷前沿。

炮擊結束後，第8師第23團在團長的率領下以2個整營的兵力向我塔山主陣地衝擊。在我34團1營的打擊下，該敵多次衝擊都被打退。

隨後國軍再次集中炮火，在半小時內向塔山主陣地傾瀉了2000發炮彈，同時以5架飛機投彈，將我塔山前沿陣地大部轟毀。

隨後國軍第8師再次發動營級規模的集團衝鋒，我守備塔山的34團1營傷亡很大，構築的重機槍工事因不合規範不能側射，故這股敵人衝進了塔山村占領了三處民房。

1營副營長鮑仁川見狀組織一線零散人員堅決反擊，遏製了敵人擴張戰果的趨勢，隨後我二梯隊趕到，將敵全部反擊出去，恢複了陣地。

眼看好不容易取得的戰果就此失去，國軍第8師又接著猛攻，我12師以預備隊師屬警衛營投入戰鬥，將敵再次打退。

這一天，敵暫編第62師繼續向我34團防守的鐵路橋陣地進攻，一度占領了陣地，隨後也被我反擊出去。

在白台山一線，粵軍也發動營級規模的集團攻擊，一度占領我前沿陣地，但也未能鞏固，我反擊得手後又恢複了陣地。

到下午時，敵全線對我展開猛攻，我出動第一梯隊的預備隊8個連與守備分隊在炮火支援下反擊對我威脅最大的一路，將其擊敗後，這一天的戰事也就此結束。

據我軍當天統計，10月11日這天斃傷國軍1302人，我軍傷亡563人，傷亡主要還是在第34團中，因為該團在敵主攻方向上。

另外炮兵部隊在當天打出了山野榴炮彈1200發，主要是反製敵炮兵，摧毀敵炮多門，並在最後的反擊中支援步兵。

10月12日，國軍大規模進攻停止，當天除炮擊和襲擾外無大戰事。

我軍趁這個機會調整部署，以28團接替原34團守備的鐵路橋及以東陣地，以31團配屬給第12師為預備隊，並以1個營接替塔山西北堡陣地，保證塔山與白台山的結合部。同時將32團陣地移交給第11縱隊，該團轉為縱隊預備隊。

此時一線守備部隊自東（海邊）向西（內陸）為鐵路橋28團、塔山34團以及白台山及以西的36團和35團，另外32團為第12師預備隊，第4縱隊仍控製第10師和第11師各2個團為預備隊。

與此同時，各部加緊修複陣地，在原有陣地上又增設了鐵絲網、鹿寨等，並在前沿埋設了不少地雷和爆炸物。

五：血戰塔山

10月12日這一天，國軍為什麽沒有連續攻擊，反倒給我軍休整的機會呢？

因為此時暫編第62師已經快垮了（該師原屬新6軍被殲後的重建部隊，本來在塔山整補，在之前的前哨戰就曾被擊敗），而華北部隊陸續開至，東進兵團司令侯鏡如和戰地視察官羅奇等也抵達了葫蘆島。

54軍軍長闕漢騫的指揮權轉入到侯鏡如手中（戰地指揮由第62軍軍長林偉儔負責），羅奇又想讓他的獨立第95師大大露個臉，因此決定在12日這天不進攻，讓獨立第95師等新到的部隊熟悉地形，同時商議采用何種進攻方式。

在10月12日的會議中，國軍談到了塔山的地形，總結認為這一線本不適合防守，但連續兩天的猛攻均告失利。在進攻前，解放軍陣地上什麽動靜都沒有，但步兵一旦抵近則被各種火力所殺傷，連續兩天的攻擊令各師傷亡很大，士氣也低落了下去。

國軍進攻的各師一致認為，塔山我軍的陣地非常堅固，尤其障礙物較多，而且我軍的沉著近戰作風令其極為忌憚。因此要求戰機、軍艦加大支援力度，同時還要求增派戰車部隊。

在會議上，第54軍參謀長提出了一個方案，認為主攻部隊應該放在塔山以西，因為他認為這一地區工事稀疏，利於攻擊，然後繞道塔山背後，圍殲我阻擊部隊。

第17兵團參謀長則認為，主力沿錦葫公路、鐵路進出更容易，而且塔山地勢較國軍陣地要低，便於其發揚火力掩護攻擊。同時這一方案不需要重新部署兵力，更省時間。

鑒於當時錦州國軍的形勢已極度危急，老蔣又不斷催促，因此大部分人讚同第二方案，決心打開塔山，快速援錦。

當然了，以上隻是明麵上的理由。

因為當時第17兵團司令侯鏡如和副司令長官劉春嶺、參謀長張伯權交流後認為，按照現在的情況，東進兵團其實是打不進去的。這樣穩紮穩打的話，還可以進可攻，退可守，要是貿然去打，就是打進去了也可能出不來。

不過與會的國軍將領也有認為可以打進去的，那就是我們前麵說過想借機撈兵權的戰場視察官羅奇。

羅奇認為獨立第95師戰鬥力很強，由其主攻是沒問題的；另外54軍的第8師也進攻鐵路橋，62軍部隊繼續攻白台山，第21師和暫編第62師為預備隊。

羅奇還親自到獨立第95師視察，並向排以上軍官訓話，要求該師發揚傳統，保持榮譽，以波浪式的衝擊戰法發起集團衝鋒，輕重機槍集中使用，掩護步兵衝擊，並要求步兵帶足手榴彈，以近戰為主，第一波垮了，立即上第二波，一定要拿下塔山。

10月12日晚，我軍偵察兵積極活動，將敵21師63團的副團長高錄臻給捉了回來，由此確認了敵軍第二天將要大打的判斷。

10月13日拂曉，國軍的炮擊開始，隨後第62軍兩個師重點向西進攻，而獨立第95師和第8師向東側的鐵路橋進攻，試圖以兩翼突破，夾擊塔山的戰法突破我防禦陣地。

由於這一天敵人主攻的鐵路橋陣地已由我第10師28團換防，因此該團當日的壓力最大，要麵臨2個國軍主力師的輪番進攻。

我們知道，獨立第95師所采用的戰術是波浪式的密集衝鋒，這種戰術其實並不高明。以往大家對獨立95師的這種打法也是嗤之以鼻的，認為其在東野的密集火力之下根本發揮不了作用。

但是在塔山，這種笨的打法卻並不是大家潛意識認為中的那麽無效，這是由當時塔山的特殊情況決定的。

這個特殊情況有三點：

第一：敵我兩軍的陣地相隔很近，前沿陣地遠的不過1000米，最近的隻有幾十米；

第二：國軍的陣地，比我們的陣地要高，便於發揚火力，也便於屯兵；

第三：塔山一線適合國軍進攻的正麵隻有8000米，但同樣我軍也無法展開過多兵力。

對國軍來說，一次衝擊的人少了，很顯然摸不上去，或者說摸上去了也剩不下多少人。10月10日和11日的兩天戰鬥，其實就是這樣。

但如果是橫下心來搞突然性的密集隊形衝擊，可以保證能衝上去一部分人，後續梯隊再不斷投入就容易撕開口子，不過這個代價也是很大的。

其實羅奇和獨立第95師倒沒想這麽多，因為他們一直玩兒的就是這一套。由於華北解放軍火力很差，一般也不會跟國軍頂牛，所以獨立95師就認為這套打法很厲害，誰也頂不住它，而且傷亡也不會很大。

當然了，這種集團衝鋒也肯定不是排著密集方陣去送人頭。

在電影《大決戰》中表現這一節的時候大家注意，獨立95師一開始是大方隊，但在真正衝擊時還是要散開的，隻不過比正常隊形要更密集而已。另外，電影中的畫麵其實也是藝術化的結果。這種密集隊形衝擊，其實是波浪式的連續猛攻。

獨立第95師衝擊的第一梯隊其實是小隊，待我二梯隊上來後，其便連續投入多個波次的衝鋒隊輪番攻擊。

第4縱隊司令員吳克華的回憶文章中這麽寫道：

（獨立95師）一個衝鋒隊上來，全端著衝鋒槍，再一個衝鋒隊上來，全端著輕機槍，一律使用自動火器。那些頭戴大蓋帽的軍官，好像是吃了“刀槍不入護身符”的紅槍會頭子，遠遠地跑在隊伍的前頭，拚死賣命。他們把屍體壘作活動工事，向我陣地一步步推進，進攻的凶猛程度，是幾年來沒見到的。

在塔山，讓獨立第95師發揮這套戰術的優勢就是敵我兩軍相隔實在太近了，它在炮火掩護下確實能摸到陣地上。

而且如前所述，獨立第95師心氣和士氣很高，又有打近戰的傳統，在近戰中也確實有一定戰鬥力。

所以10月13日這一天的戰鬥是塔山阻擊戰中最殘酷的，而且由於以上特殊因素，在戰場上也並沒有出現我軍輕重火力一邊倒殺傷獨立95師的情況。

在我28團陣地上，敵人在早上7點到下午5點，先後發起了8次集團衝鋒，我工事大部被毀，前沿營級以下預備隊也投入了戰鬥，而且在戰鬥前沿多次發生近戰，我軍有的陣地與上級失去聯絡，一線部隊打得非常艱苦。

10月13日下午5點30分，敵軍發起了總攻。

28團2連1排守衛的陣地，6個地堡被炸塌了5個，僅剩一個也隻剩骨架，陣地上連傷員在內僅剩7人。在下到該排指揮指導員程遠茂的組織下，就這麽幾名戰士跟敵人死戰，硬是堅持到了反擊部隊的到來。

28團6連的一個機槍組，趁我軍反衝擊之際插到了敵群中，消滅敵人三個機槍火力點及炮兵指揮所一處，繳獲了3挺輕機槍、3支步槍和大量手榴彈。隨後這個機槍組就地構築陣地，從側後打擊再一次向我主陣地衝擊的敵軍，極大支援了主陣地。

在鐵路橋陣地的保衛戰中，我炮兵也發揮了很大作用，炮3連的1門機關炮連續發射了120發炮彈，給予敵軍重大殺傷，有力地支援了步兵。

當天敵在其他方向進攻也被我打退，在我最後的反衝擊中動用了第一梯隊各團的預備隊和縱隊掌握的2個團預備隊。

這一天的戰鬥是塔山阻擊戰以來最激烈的，但敵軍依然未能占領並鞏固我任何一個陣地。據我軍統計當天斃傷敵1245人，我軍傷亡1048人。

很顯然，從這個傷亡比上來看，雙方是很接近的。從敵軍給我軍造成的壓力來看，也確實不小。這也就是我前麵說的，獨立95師的戰術雖然笨，但卻有些效果的原因。

不過由於當天戰鬥打得過於激烈，我一線部隊傷亡很大，再加上東野戰鬥統計非常嚴格的因素，國軍的傷亡可能統計得少了。

據國軍負責戰地指揮的第62軍軍長林偉儔所說，當天光是帶傷回去的就有1000多人，還有數百人橫屍在了河灘中。

我軍戰史也稱，在我28團陣前獨立95師遺棄了大量重傷員和屍體。

這一天，獨立95師的士氣和銳氣遭到極大打擊。其師長朱致一連稱：部隊衝上去被打得頭都抬不起來，這是華北戰場以來所沒有遭遇過的情況。

當天我軍的傷亡主要在敵主攻的28團中（600餘人），為保持該團戰鬥力，28團於晚上後撤，由30團接替守備任務。

（未完待續）